ChatGPT焦虑下，上海中产家长“幼升小”有了新卷法？（组图）

前几天，上海的“幼升小”和“小升初”阶段私立学校摇号结果公布了，几家欢喜几家愁，朋友圈有家长在晒自己孩子摇号进了知名私立小学，也有朋友遗憾地表示没有摇中，而发愁孩子的前路。

在上海，有一定经济条件又关注孩子教育的育龄父母，如果聚在一起聊起孩子教育，很常见的讨论就是，让孩子走“体制内路线”还是“体制外路线”。所谓“体制外”，就是出国，“体制内”，就是高考。通常走“体制外路线”的都倾向于选择私立学校。

这两年，在“双减”政策影响下，不少家长选择让孩子在小学阶段先选择“体制内路线”，以求稳定升学。但ChatGPT横空出世后，起码在我身边，不少家长重新变得不那么坚定。

比如最近，就有位资产丰沛、毕业于985高校的朋友问我对孩子的教育规划。他的孩子原本就读于学区房对口的上海某公立小学。但ChatGPT出现后，他开始考虑，是否要调整计划，让孩子早点踏上“体制外”路线。

原因也很简单，他担心人工智能高度发达的社会，体制内教育学到的知识在未来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是不是“体制外”路线更有利于培养孩子未来的竞争力，“总有点危机感……完全不明白以后会怎么变化……要说内心最希望的，我期望儿子有朝一日能加入马斯克那样的企业，去参与改变未来创造历史的真正有价值的工作。”

其实不光他，自从ChatGPT在去年年底在美国问世以来，在今年年初开始使用ChatGPT，并惊讶于其智能水平后，我和老公也在思考孩子的教育规划，虽然我们的孩子还在上幼儿园。

我们的思考路径是这样的：人工智能迅速发展后，未来一定会有大量职业被淘汰，那么，孩子应该培养何种技能，以应对这种快速变化，什么样的学校又能培养AI时代所需的人才技能。

在搜索了一些信息之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可能只有厨师、心理咨询师、人工智能哲学家等职业，未来50年内不会被淘汰。虽然距离孩子就业起码还有20年，但读小学却已经是摆在眼前的问题。

我和老公原本计划让孩子读公立小学，几乎没什么犹豫，但听说上海有的公立小学从小学二三年级开始，就会让孩子频繁做卷子刷题。在AI时代，刷题显得浪费时间，而在这方面，上海的头部私立学校就好得多，因此我们考虑，是否要让孩子直接入读私立学校。

在基础教育阶段，上海的私立学校也分偏体制内和偏体制外两种。无论是体制内还是体制外升学，私立小学和初中一向是比公立要领先，以往进私立小学和初中也就通常需要面试，择优录取。但自从2019年7月，国务院发布政策，强调推进义务教育公办学校和私立学校同时招生后，上海也随即出台了公民同招、民办摇号等入学政策。此后，2020年开始，上海的私立学校失去了优先录取权限，也无法通过面试“择优录取”。

《小舍得》剧照

因此，目前上海幼升小阶段的路径有三条，一是公立小学按照教育局划分的居住片区招生，二是私立小学通过摇号招生，三是国际学校通过面试招生。其中国际学校不受“民办摇号”等政策影响，一如既往可以进行面试招生。

这其中，每一条升学路径都不好走。

在公立学校方面，和“双减”政策一样，“公民同招”政策出台之后，不少原本在犹豫的家长，为了求稳，也倒向了公立学校。公立学校又是按学区划片的，因此政策出台后，不少家长都为了孩子购买了学区房，甚至带动了一波房价上涨，还使得读优质公立小学的门槛越来越高。比如不少所谓“第一梯队”的公立小学，就规定报名入学前，孩子在对口学区房落户时间需要超过3年。此规一出，不少家长于是在孩子刚出生，甚至怀孕期间就开始购买学区房。

我和学生罗浩歌在2020-21年做了有关上海家庭育儿模式和教育焦虑的相关研究，其中一位被访者小平提到：“我每天至少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去关注教育相关信息，在选择托班、幼儿园、学区房这些大事之前，我基本每天都得花3-4个小时去研究分析，研究三四个月甚至半年得个结论出来。”

我们也有被访者仍然选择给孩子读体制外私立小学，这类学校的课程设置和求学导向，大多是以学生在中学或大学要出国为目的。比如我们的被访者小昕，虽然家中拥有学区房，但她和爱人一致希望，未来孩子能出国读大学，于是准备给孩子报名摇号一所体制外私立小学。

结果这所学校当年报考人数少于招生人数，他们竟无需摇号就被录取了。该学校每年学费二十万左右，访谈时，他们的孩子正在读小学一年级，虽然学业压力不大，但小昕认为：“体制外的竞争是另一种卷，比赛、阅读、运动等”。

因此，在课外，小昕还给孩子报了游泳、乒乓、大提琴等课程。其中定期的大提琴一对一课程，每次45分钟，一次花费八百元。不光需要花钱，在儿子大提琴的授课和练习过程中，小昕或爱人还需要进行每天至少一小时的陪伴。陪练中，经常出现母子吵架的情况。即便如此，暑假，小昕又陪儿子参加了为期一周的乐队排练，花费将近两万。

在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外，上海的国际学校又是另外一种卷法。今年4月份，一位上海家长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一段经历，讲全家如何历经半年辛苦焦虑，帮助孩子在幼升小中，拿到了上海四所名校offer，实现大满贯的，让很多网友都忍不住惊叹，上海基础教育已经“卷”到了这种程度？

这个家长晒的四所名校，正是国际学校，其招生只针对外籍人员随行子女、港澳台永久居民的随行子女或者中国公民在境外出生的子女，看起来跟大多数上海本地居民无关，但别忘了，10年前的2013年，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就展现了赴美生子有多流行，其背后正是中产家长们在为孩子做教育规划，毕竟国际学校的招生政策里就包括“中国公民在境外出生的子女”。

目前上海的不少国际学校，施行的是从幼儿园到高中的K12教育，因此从托班和幼儿园开始，就需要面试。也因此，想为孩子做此选择的父母，通常从孩子出生之后就需要开始准备面试。

我有个朋友的孩子在国外出生，在1岁多和2岁多时，就面试了不少国际学校的托班。朋友说，为了准备面试，她精心给孩子录制了很多视频，结果收到的拒信比offer多。她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为孩子选择了一所知名的私立托班，结果入读体验不佳，最后还是苦苦挣扎，转去了一所K12制国际学校。

也有朋友的外籍孩子在幼升小时考进了上海某知名国际学校，并发朋友圈表示这个结果是意外惊喜。我本来以为这是人家孩子天资早慧或家庭教育水到渠成，结果也就随手拈来，但后来听说，为了孩子面试，他们专门请了国际学校的老师进行一对一辅导。

正是看到了众多案例，虽然我的孩子目前4岁不到，但我和老公也开始纠结，是让孩子参与私立小学的摇号，还是读公立小学。我们考虑的是，私立小学更可能是小班化教学，孩子更能得到老师关注，更少时间用于刷题，更多时间可以培养兴趣爱好。

在人工智能飞速发展的年代，我们不希望孩子的宝贵时间浪费在刷题上，而是希望她做感兴趣的事情，同时能培养一些未来所需的技能，比如创造力、共情能力、面对多变环境的调试能力，交流和沟通能力。但选择摇号会带来很多不确定性，不确定性又会带来焦虑。这种焦虑，在新旧时代转换之际，既模糊，又真实。作为家长，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小舍得》剧照

作者沈洋为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副教授、健康长三角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