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在听巴菲特的“忠告”

从私募大佬赵丹阳向巴菲特荐股，促使“物美商业”股价大涨，到孙宇晨重金拍下巴菲特午餐却突发“恶疾”爽约，将午餐变成持久的“营销”事件，“巴菲特午餐”这个本意为救助当地穷人和无家可归者的慈善拍卖活动，也被中国商人玩变了味儿，成了自带流量的真人秀。

与其同这位老人无所不谈，中国的竞拍者们似乎更看重“巴菲特”这个名号背后的影响力。

而在如今，“巴菲特午餐”也迎来了终局。4月底，慈善机构格莱德表示，搁置了两年的“巴菲特午餐”即将再次举行，但也将是最后一次举行，停办原因尚不清楚。

在中国，巴菲特有着数量庞大的信众。高盛曾有过这样一项统计：全球约有200万人是巴菲特信徒，其中30万来自中国。人们崇拜巴菲特的投资神话，并想从老爷子半生的投资经验中学到一星半点。

但在如今，前有互联网企业上市潮，投资人十年间实现百倍、千倍投资回报的例子，后有比特币价格一度涨至6万美金，虚拟产业的“虚火”持续升温的诱惑，巴菲特的“长期主义”、“价值投资”似乎越来越不能满足人们的野心和欲望。

除了午餐，在每一年的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东大会上，巴菲特和搭档芒格依然延续着传统，用半天的时间来回答全球投资者和媒体的提问。但能听进去两位老人的劝诫的人，似乎正在变少。

01

朝圣“巴菲特”

每年的5月初，都是美国中部城市奥马哈最热闹的时候。

巴菲特和芒格会在这个月的第一个周六共同亮相，回答来自全球各地投资者、媒体的提问。这是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东大会，这项传统已经延续了半个多世纪，多年来从未间断，如今两位老头都已近百岁。

2022年5月，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东大会现场

每一年的大会，差不多都有4万名参会者，而其中大概有4000名是中国人。许多人将到奥马哈参会视作“朝圣”，巴菲特则被称作是“奥马哈的神谕”。在中国，巴菲特还有一个更实在的称呼——“股神”。

中国投资者对巴菲特的崇拜，来源于他所创造的投资神话。

从巴菲特入主伯克希尔以来，这家企业的股价从1965年开始在57年间上涨了3.6万倍，当前市值为7046亿美元，也就是人民币的4.7万亿元，相当于2个多茅台。在美股中排名第6，仅次于苹果、微软、亚马逊、谷歌、特斯拉。

巴菲特一直持有这家公司39%的股份，他也是唯一一个通过投资，实现千亿美元财富的富翁。

正是基于对财富的崇拜，中国投资者们对“巴菲特午餐”尤为热衷。

第一个拍下“巴菲特午餐”的中国人是段永平。

那是在2006年，段永平已经将曾经的步步高一分为三，其中两家便是如今的OPPO和vivo，他则选择退居美国做起了投资。在与巴菲特见面之前，他已经创下了“投资网易获得100倍回报”的“神话”。

段永平自称在读书学习的过程中，读到了巴菲特关于股票投资的理念，巴的理念对他影响颇深。对于那场午餐，段永平坦言，他竞拍只是为了向心中的投资偶像致敬，并想向巴菲特汇报自己的学习成果。

对于段永平，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的“门徒”们。

在那场午餐，段永平带着一位叫黄峥的年轻人共同赴宴。而这个年轻人后来顶着阿里巴巴、京东两大巨头瓜分电商市场的压力，创立了拼多多，以低价策略创造了最快电商平台发展纪录，仅三年就将拼多多带上了纳斯达克。

从步步高分离出来的vivo、OPPO也占据了国产手机市场的半壁江山。而伴随着vivo、OPPO在东南亚市场的快速发展，极兔速递也在“Ov“的配送体系上快速成长。而极兔创始人李杰，曾在步步高公司任高管，同样“师出”段永平。

到2020年，极兔进入国内市场，与拼多多深度绑定。收购百世快递后，据华创证券测算，极兔在中国快递市场拿下15.4%的市场份额。

从智能手机、电商、物流……段永平的“门徒“们编织出了一套完整的新经济产业链。

图片来自段永平雪球账号

日前，段永平在社交平台透露，他在吃晚餐的时候遇见了巴菲特和芒格。巴菲特将他介绍给芒格，称段永平卖的手机销量和苹果差不多，并称没有段永平自己可能不会买苹果。这样的夸赞让段永平受宠若惊。

在投资方面，段永平似乎真的成了巴菲特价值投资理念的“中国代言人”。

巴菲特说：“如果你没有持有一家公司股票十年以上的预期，就不要持有它十分钟，根本不要买它。”

而段永平也总是强调“懂了再出手”，他不会投自己不了解的行业，也不做短期投资。在近十年来，段永平重仓过苹果和茅台，而苹果和茅台股价的涨幅，也证明了他的选择。

今年3月，腾讯股价一度跌至300港元。在一片观望情绪中，段永平再次重仓腾讯，而这已是近两年来段永平第四次抄底腾讯了。

段永平也时常向外界表达自己的投资理念，在一次回复粉丝时他说：“公司价值取决于公司生命周期里的总盈利的折现。好公司生命力强，一般会活得好且长。股市长期来说就是称重器，早晚会体现公司价值的。”

这与巴菲特的理念一脉相承，只是鲜少有人真的能耐得住寂寞和诱惑。

02

“赌场”没有巴菲特

巴菲特的价值投资理念，概括而来则是“投资懂的东西”、“了解它的价值”、“ 股票未来价值与当前股价的差值就是安全边际”、“以持有十年的预期去决定入手股票”……

据公开报道，比亚迪是巴菲特在中国投资的第一家公司，2008年巴菲特入手了比亚迪，年报显示，巴菲特在比亚迪的投资上已赚了32倍，但直到2021年也一股都没卖。

但同样做到的投资者寥寥无几。人们往往缺乏耐心，很少有人能够长期持有一只股票。

有观点认为，许多人对股票投资的关注点，脱离了企业本身经营状况，而是纠结于赌博式的概率和数学计算，以及各种均线的钻研。

作为赤子之心中国成长投资基金总经理，赵丹阳在2008年以211万美元的价格拍下了巴菲特午餐。

赵丹阳（左）曾以211万美元拍下巴菲特午餐

坊间时常谈起赵丹阳在午餐上向巴菲特推荐“物美商业”股票的事迹。等赵丹阳回国时，物美的股价已经涨了近24%，浮盈1400万美元。也是在这之后，巴菲特立下了规矩：饭桌上不谈个股，习惯延续至今。

但赵丹阳或许更是耐不住诱惑的大多数。

在2014年，赵丹阳选择回归A股，确实抄了7年一轮牛市的底部；在2015年6月上证指数再次冲击到5178的高点。但6月之后的暴跌，赵丹阳未能及时抽身。从2015年全年业绩来看，赤子之心旗下的两支境内基金收益率分别为-12.07%和-3.04%，跑输同期上证指数9.41%的涨幅；在2016年《致投资者的一封信》中，赵丹阳表示今后的投资将会从个股选择逐渐转向全球宏观配置。

对于投资，赵丹阳更强调“周期”和“大势”。在2017年的一场演讲中，赵丹阳反复强调，“人生一世，你要知道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情。抛开这个东西，剩下一切，如果你说价值投资，那就是胡扯。 ”

但巴菲特的观点是，“我们永远不会根据股市会怎么走来买（股票）。我们从来没有了解深入的经济观点。我们没法毫无差错地选中市场的时机。”

这或许也决定着赵丹阳没有走上与巴菲特相似的投资道路，但却无关对错——去年，“私募教父”赵丹阳境外发行的基金产品表现出众，旗下两只基金前11个月均大赚超过50%。

这也意味着，要在投资上赚到钱的方法论并非巴菲特一种。

“巴菲特午餐”上还出现了另一个中国商人——天神娱乐的创始人朱晔。在2015年，他以234万美元的天价拍下了午餐。

朱晔与巴菲特共进午餐，图片来自：网络

在此之前，他的公司天神娱乐借壳科冕木业实现了上市。作为游戏企业，代表作有《黎明之光》、《坦克风云》、《傲剑》等游戏，还参与投资了《余罪》、《将夜》、《民国奇探》等影视剧。

很难说朱晔在这场午餐上学到了什么。在此后的3年中，天神娱乐的步子迈得很大，收购了儒意影业的部分股权，并购了雷尚、乐玩等游戏公司。仅在2018年，天神娱乐就发起了10余起并购案，收购金额近100亿元。

但步子迈得太大，由此产生的债务规模激增。在2018年，受游戏版号冻结、影视行业规范税收秩序、限制特定题材等监管政策调整的影响，天神娱乐经营业绩大幅下滑，陷入了严重的债务危机与经营危机。

目前，朱晔团队也早已整体退出了天神娱乐。

并不擅长投资的朱晔，确实也曾在午餐上对巴菲特说："我做实业还行，炒股不行。"那3年，他最终“赌”输了。

而全球的股市“赌性”也在高涨。在疫情之后，随着美联储持续释放超量流动性，美股在两年间持续走高，大量热钱涌入股市。而在4月之后，美股的波动也在加剧。

巴菲特批评道：“很多美国大公司好像已经成为赌桌上的筹码”，“股市像赌场一样，大家都在里面赌博，这种现象在过去两年尤其的明显，也是受到了华尔街的驱动”。

而赌场，从来不需要巴菲特。

03

“闹剧”收场

在《西虹市首富》的电影里，王多鱼为了花钱，重金拍下股神的午餐，却不料股神效应导致他买的夕阳股票全线上涨，反而赚到了钱。

只是一个段子，一个影视片段，但生活往往比影视剧更精彩。无论是赵丹阳向巴菲特荐股，导致物美股票短期上涨，还是朱晔参加了午餐后天神娱乐股票大涨，都说明了这点。

但真正将“巴菲特午餐”彻底变成闹剧的，还得是90后孙宇晨。

无数次的专访里，孙宇晨从未掩饰过自己对名利的强烈渴望。

年少时，他想做下一个韩寒，为此精心研究历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文风，意图迎合评委口味。如此连投3年，却从无回音。而后在北大，他以激进的思想、极端的言论特立独行，高调张扬地度过了4年。

再然后是到美国留学，他选修了沃顿商学院的课程，加入投资协会，参加投行、基金公司的实习面试，开始研究虚拟货币。

他接受GQ采访时讲述了他观念的转变，认为“企业家才是整个地球赖以转动的核心，人赚钱越多，越崇高”。从此之后，他的微信朋友圈里，马云、冯仑、史玉柱……他随时都在展示自己和商界大佬的合影。

“孙宇晨”这个名字的背后，几乎是投机主义、成功学鸡汤的集合体。

他也的确实现了财富自由，他所创立的波场TRON涨幅飞快，手握60亿波场币的孙宇晨，以此收割韭菜，曾一次性套现了120亿元人民币。

据财新报道，因涉嫌非法集资等问题，自2018年6月起，监管部门就对孙宇晨下达了边控指令。而孙宇晨从2019年1月开始，就再未回国。

但即便如此，国内依然不乏孙宇晨的簇拥者。在他的身上，人们看到了一夜暴富的“幻影”。

“孙宇晨”们首先想要挑战的，便是那一套成熟而理性的投资方法论。

2019年，孙宇晨以近457万美元竞拍下巴菲特的慈善午宴，但却以孙宇晨“突发肾结石”为由搁置。

孙宇晨在2020年宣布，以及与巴菲特完成了午餐之约

一张孙宇晨的对话截图显示，孙宇晨说：“这波我给全金融界都上了堂课。人人都以为我去拍午餐是为了听课然后赚钱。错了，不用吃我就能赚。”、“赚钱是最重要的，人人都以为午餐是巴菲特给我上课，那我就先在吃饭前给巴老上上课”。

巴菲特在前不久的股东大会上便再次强调，“比特币并不是一种有生产能力的资产，它的价值就取决于下一个人给上一个拥有比特币的人付多少。这个钱在不同的人之间移来移去，它们只是改变了拥有者。但是本质上看，资产要有价值的话，必须要能够交付生产力，交付其价值。”

芒格也说，“在我一生中，我试图要避免一些既愚蠢、又邪恶、还让我显得比别人更差劲的东西，我觉得比特币三点都占了。” 说它愚蠢，因为它的价值会归零，说它邪恶，因为它削弱健全的美国金融系统。

但对于与孙宇晨见面，巴菲特或许也有过期待，想要听一听这位在虚拟货币上大赚的年轻人，究竟是如何理解比特币的。

而虚拟资产的价格高涨，也在一步步挑战巴菲特的价值投资。在加密货币上，除了孙宇晨，马斯克也是加密货币的拥趸，巴菲特与马斯克为此隔空喊话了数轮。

而市场也从来不缺投机者。去年以来，现实宇宙再掀起一波关于元宇宙的狂欢。在元宇宙的细分赛道下，NFT市场也在快速增长。据市场调查机构Chainalysis预测，2021年NFT市场规模已经至少达到269亿美元。

在近一年的时间中，即便不懂，也有大量的创业者、投资者打起了区块链、元宇宙、NFT的旗帜……

巴菲特老了，92岁的他和98岁的芒格坐在奥马哈女王中心球馆上，回答了媒体6个小时的提问，从国际政治格局，到石油、互联网、虚拟货币等，无数次阐述自己的观点、看法。

但在座的4万参会者，以及屏幕前无数的观众看客，又有多少人真正的听进了老爷子们的苦口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