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活埋900只猫？打击猫肉产业，猫救出却被政府“销毁”（视频/图）

3月9日，一段疑似猫咪被活埋的影片引发许多网民的愤慨。片中有许多猫咪被困在一个很深的坑洞里企图逃脱，有网民指影片是3月9日佛山三水区农业局在破获屠宰场后，收缴了900只猫咪，却选择直接将猫咪活埋「销毁」，佛山当局则否认称「影片与事实不符」，却不愿说明猫咪是如何处理，更回呛内媒「是不是活埋不是你说了算。」

3月14日《香港01》记者前往佛山调查「活埋猫咪」事件，当日邻近三水区的南海区又有两个猫咪屠宰场被破获。同样的被收缴的上百只猫咪不知所踪，官员一度答应现场的猫义工这次会用「烧炭」(二氧化碳)吸入的方式处置收缴的猫咪，但却反口，至今仍不知该批猫咪如何处理。

《香港01》多次致电佛山市三水区、南海区的农业局，对于如何处理屠宰场的收缴猫咪都不愿意回答，只知道猫咪已经被「依法处理」。

内地长期关注动物权益的「伴侣动物专项基金」人员则透露，广佛地区农业局在处置查扣猫只时，广泛采用该地执法人员声称的「依法依规收缴销毁」，即「一埋了之」的方式，并且对外宣称是「依法依规处理」。

深夜被破获的猫咪屠宰场，地上有散落的猫笼。 （香港01）

以为逃出屠宰场猫咪却仍没办法存活

3月14日记者抵达佛山时已是深夜12时。当天下午破获的两个猫咪屠宰场位于佛山市南海区狮山镇的偏僻场域，附近只有厂房一片荒凉。

其中一个位于大批厂房附近，猫义工到时已经有不少猫咪被带走；另一个屠宰场义工到达时还见到染血的冰箱、逾百只的猫咪，两个猫咪屠宰场的猫随后都被农业局的人收走，粗估有上百只。

据广州前来支援的猫义工小豆（化名）透露，猫咪屠宰场一般设在山和农地附近，有许多鱼塘的地方，「这样猫贩子一次杀很多猫时可以直接把猫咪放入笼中淹死，在清理尸体时，可以把内脏直接丢进鱼塘喂鱼。」

猫义工在政府将猫咪屠宰场的猫收缴后，大都会回去原地寻找有没有被猫贩子放走的猫，小豆透露，有时候猫贩子为避免损失，在政府前往取缔的前将成批猫咪放走，「之后再回来原地把猫抓回去」。

佛山南海区3月14日捣获猫咪屠宰场，但猫咪如何处置当局不愿透露。 (香港01)

当日（14日）晚上，记者和猫义工抵达猫咪屠宰场后不久，就被一辆BMW SUV挡住去路，发现我们前往已被警方捣毁的猫咪屠宰场拍照找猫后，三名猫贩子随即佯装是附近厂房的人质疑我们偷东西。听见我们要报警，更疑似打电话给同伙「报假警」。

事后记者和猫义工查核，发现该猫贩子是属于当地的五大家族之一的黄家，该家族长期从事贩售猫肉的行业，被当地的猫义工所熟知。

3月14日猫咪屠宰场的黄姓负责人。 （香港01）

小豆解释，猫肉贩卖这种行业非常赚钱，且多是家族企业，「猫都是来自流浪猫，抓回来后放到屠宰场雇一些失业大叔来杀，商人只需要运输费，有人估算过这些猫贩子一天可以赚到上万元。」

小豆的说法虽令人难以置信，但并非夸大。据内媒《大象新闻》2024年的报道，苏州猫贩子以每斤约3元（人民币），下同的价格从抓猫人手里大量收猫，再以每斤约5元(人民币，下同)的价格贩运至广东省。

广东猫贩子以每斤6元左右的价格批发给屠宰窝点，当加工处理后分销给猫肉铺的价格时，价格已经为每斤10元左右，而在链条终端的饭馆，猫肉价格更是翻了数倍。上海猫义工韩佳丽曾向内媒透露，「广东猫贩子每天到货3车，大概3万斤，平均每斤赚3毛钱，一天估计赚约有1万元。」ljl

猫义工在捣毁的屠宰中设猫笼，想找回被猫贩子放走的猫。 (香港01)

不同于香港，内地并没有禁止吃猫狗肉的法律。 2010年中国曾起草了第一份《反虐待动物法》草案，其中就有禁止人们食用猫狗肉的条文，但该草案始终没进入立法阶段。

因此内地在取缔非法的猫狗肉屠宰场时，猫义工一般都采用《动物防疫法》第五十一条：「屠宰、经营、运输的动物，以及用于科研、展示、演出和比赛等非食用性利用的动物，应当附有检疫证明；经营和运输的动物产品，应当附有检疫证明、检疫标志」，向政府进行举报。

根据该法律，因为狗、猫没有屠宰规程，无从获得屠宰检疫证明、检疫标志，非法的猫狗肉自然就不能经营和运输。但也正因为检举猫肉屠宰场依靠的是检疫相关的法规，罚则也不重，这些猫肉黑色产业链总是打了又择地择日重起炉灶，不断地游走法律边缘。

广东猫义工们自发前往救援屠宰场的猫只。 (香港01)

猫咪屠宰场大都位处偏僻，图为3月14日捣毁的其中一个猫咪屠宰场。 (香港01)

而整个中国吃猫的地区集中在广东。如肇庆、云浮、潮汕，而邻近肇庆的佛山三水区、南海区出现猫咪屠宰场和猫肉供应商也并非新奇的事。

但令广东许多猫志工感到痛苦的是，即使举报、警方捣毁了佛山的猫咪屠宰场，这些猫咪却被政府收缴后，「依法」无害化处理。这些猫咪来源有些是流浪猫，有些是还带着颈圈的猫，而「无害化处理」──简单说「扑杀」──的方式更让人无法接受。

3月14日捣毁的猫咪屠宰场，地上有疑似烧焦的猫咪尸体。 (香港01)

缴获的猫咪去了哪里？猫义工批官员：像泥鳅一样地回答

3月14日的两个猫咪屠宰场都是由伴侣动物专项基金的志工和广东的猫义工举报后，才由警方捣毁。南海区农业局工作人员抵达现场后带走了过百猫只，一度跟当地的猫义工承诺这次会「比较人道」的处理，用烧炭的方式送走猫咪，而非掩埋，更承诺要开放猫义工「见证」。

没想到当晚猫咪被收走后，南海区农业局却再也不愿意回覆猫义工的相关查询。记者与猫义工一起在佛山市南海区农业局门口苦候，有猫义工忍不住批评，「他们（农业局官员）总是像泥鳅一样回答。」

与3月9日佛山三水区农业局的反应类似，两个区的农业局皆不肯松口谈猫咪是如何依法处理的。记者多次致电甚至联系佛山市宣传部帮忙，却也只得出「还在调查」的答案。对于内媒的追问，佛山市三水区仅称已经「依法处理」了。

3月14日佛山南海区猫咪屠宰场的角落。 (香港01)

「伴侣动物专项基金」人员向《香港01》记者透露，据他们了解，广佛地区的猫咪屠宰场被农业局带走的猫咪、狗只通常是一埋了之，也有官员曾私下向他们透露，处理方式就是「扑杀后深埋」或是「直接埋了」。

但他们也澄清。据知情人透露，网络上现在广为流传的猫咪活埋影片并非来自3月9日的猫咪屠宰场，而是去年拍摄的影片，但同样是位在广佛地区的猫咪屠宰场，是在政府收缴猫只后录下。

猫义工小豆表示，当初发出影片的人是广东地区的猫贩子，「我们认为他在政府收缴猫之后拍下这个影片发出来，为的就是打击猫义工的行动，让我们和大众知道，猫咪被政府收走后，还是没办法活下来。」

3月14日佛山南海区猫咪屠宰场，猫义工苦寻不到逃跑的猫咪。 （香港01）

至于3月9日究竟活埋猫只的情况为何？在事发后的三天，有猫义工前往该猫咪屠宰场视察，只见到巨大的掩埋坑洞，一旁还散落着猫毛。

「伴侣动物专项基金」人员透露，他们相信3月9日确实有猫咪被掩埋的事情发生，「但掩埋的这一批动物里面有活体的、有已经死亡的、可能还有已经宰杀的这种白条，所以说它确实有掩埋，但是具体掩埋的数量，比如说里面有多少活的死的，以及白条(剥皮除毛处理过的猫)的占比，我们不清楚。」

记者也试图接近据传的3月9日猫咪活埋现场。不过车子一靠近，就被三个大叔包围住，其中一名更是不断叫嚣要记者和猫义工「滚！这是我的鱼塘」，而曾经是猫咪屠宰场的地方更被蓝色铁皮围起，里面有两名大叔就躲在铁皮后面不断地向外窥探和拍摄，难以靠近，也无法核实拍照者究竟是政府派来的，又或者是打算在该地重操旧业的猫贩子。

3月9日佛山市三水区网传活埋猫咪的地址，该地被封起，更有不少人看手。 (香港01)

当局坚称「依法处理」 深埋、溺死是常态？

为何佛山市三水区、南海区农业局每次收缴猫咪后用非安乐死的方式杀害，都能坚称是「依法处理」？从去年一则官方通报我们就能窥知一二。

去年（2024年）网传「近百只猫在水塘中被溺死」短片，有救助动物博主此前发布的短片显示，在佛山三水区山水大道旁美南村一个水塘，有五六个装有猫只的大竹笼被淹浸在水塘中，估计有近百只猫被活活溺死。当时外界揣测，是非法偷猫运猫的猫贩子被发现后，为逃避责任所为。

广东佛山市三水区农业农村局当时通报称，据民众举报，在云东海街道查获一处非法经营猫及制品窝点，现场存放有数台屠宰加工设备和一批猫只，「由于涉案猫只来源不明，不具备补充检疫条件。」

在佛山三水区山水大道旁美南村一个水塘，有五六个装有猫只的大竹笼被淹浸在水塘中，估计有近百只猫被活活溺死。 （网络图片）

声明称，为防止动物疾病传播、保障公共卫生安全，12月24日傍晚5时，三水区农业农村部门依法依规对该批猫只「进行了处置」，并销毁了现场发现的屠宰加工设备和猫笼等工具设施。

经查核，佛山是三水区农业局援引的法律来自《动物检疫管理办法》第四十三条「依法应当检疫而未经检疫的动物、动物产品，不具备补检条件的，予以收缴销毁；具备补检条件的，由动物卫生监督机构补检。」

不过，「伴侣专项基金」工作人员批评，他们刻意忽略了第四十三条后半部分，不具备补检条件而需销毁的并非活体健康动物，而是依法应当检疫而未经检疫的动物产品，包括胴体、肉、脏器、脂、血液、精液、卵、胚胎、骨、蹄、头、筋、种蛋等。

3月14日佛山南海区猫咪屠宰场的猫咪被收缴后都被「无害化了」。 （受访者提供）

中国并没有法律支持活埋动物法学教授：明显违法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法学教授钱叶芬则指出，补检范围是依法应当检疫而未经检疫的动物及其生皮、原毛、绒、角。活的动物，离开产地时应当检疫而未检疫的，都在补检范围内。

她提到，「无论是家养的一只一只的犬猫，还是一车一车的生猪，一车一车的鸡鸭。怎么到了一车一车的猫狗，就不具备补检条件了？就变成了要收缴销毁？对于非法产业链上的猫狗，应当是没收后补检分流。」

猫义工帮助救援猫咪屠宰场的小猫。 （香港01）

钱叶芬指出，实践中目前内地执法人员两种做法，一种是没收后交给动保志愿者，一种是没收后直接无害化处理。很明显的，第二种是违法的，「应该是补检后发现患有疾病的狗或犬只才能先扑杀，再无害化处理。」

她举例，2019年4月18日，山东省临清市农业执法部门查处一处非法收卖流浪猫的场所，救下200多只猫，执法人员将这些猫全部交给了当地动物保护协会，就是前者。而2023年8月7日，广东清远一家流浪猫屠宰场被执法人员捣毁，300多只猫获救，这些被救的猫全部被活埋，这种做法就是不合法的。

3月14日佛山南海区猫咪屠宰场附近逃出的猫咪仍因伤重身亡。 （受访者提供）

另外，从来中国也没有一套法规支持活埋动物。钱叶芬提到，《动物防疫法》和各地无害化处理技术规范中，都讲的是病死动物和病害动物产品进行无害化处理，无害化处理技术中有「深埋」，没有「活埋」。

农业农村部《病死及病害动物无害化处理技术规范》也明确要求，深埋前必须确认动物死亡，活埋方式显然不符合操作规范。

值得关注的是，佛山农业局其实有编列处理病死犬猫只的「无害化」预算，三水区的预算是一只70元，南海区则是一只50元，该项目合同标注，若处理费用达到十万，则服务终止。

佛山农业局其实有编列处理猫狗的预算。 （受访者提供）

但广东的猫义工透露，在佛山一年中被宰杀的猫狗数量「绝对超过十万只」。另外，当局不只没有将这笔预算用来让狗，猫有一个善终，也不愿交代如何处理官方收缴回去的猫咪和犬只和处理的经费。

2024信阳猫车成功救援：能否有更好的安置处理方式?

2024年11月24日，河南省信阳市金牛山街道有义工发现，一辆载有逾1,200只猫狗货车驶经当地，留下一条「血路」，疑似要送往屠宰场。经过数小时协商，车上猫狗获转移至临时仓库安置，最终在猫狗义工的努力下，许多猫狗找回了自己的主人，而余下的猫狗则被善心人士收养安置。这次的事件被内媒盛赞是一场「人与猫之间相互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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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阳猫车的猫狗最终都成功安置。 （网络图片）

不过这样的成功例子不多，目前内地的猫咪救援只能持续仰赖义工和相关组织的努力，和政府的「刀下留人」。而打击猫肉黑色产业链，缺乏足够有约束力的法律支持和政府的帮助，这些猫义工不论如何打击，都似蚍蜉撼树。

3月14日深夜的街道，佛山南海区农业局前，猫义工阿姨阿心（化名）在得知3月14日从屠宰场救出的猫咪仍难逃一死后忍不住落泪，而猫义工小豆似乎是习惯了，没有留下一滴眼泪。

阿心远从广州来参与猫咪救援，最终得知从屠宰场就出来的猫咪仍难逃一死，忍不住落泪。 (香港01)

阿心自驾返回广州前，她红着眼睛给自己做了一个给自己打气的手势，「以后会更好的吧！」，见现场没有人回答她，她默默地跟自己说，「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