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畅想:假如川普再干4年,美国将在这些领域挨个崩盘(组图)
想象中的大选点票日——
民主党的支持者满心以为特朗普的大比例败选已成定局,提前买好了烟花、火鸡和啤酒,紧张地等待着结果揭晓。
然而,拜登输了。
像2016年的希拉里一样,尽管这位肩负着阻击特朗普重任的民主党候选人拿到了更多的普选票,但屏幕里的美国地图上,几个最关键的摇摆州还是被涂上了共和党的红色。
极右翼组织Pround boys
特朗普的支持者在全国各地开着重型皮卡招摇过市,一个醉酒的壮汉拿起上膛的AR-15对天鸣枪,霎时间枪声和“Make AmericaGreat Forever”的口号声在街道上此起彼伏。
自由派们哑口无言,一支接一支地饮尽为庆典准备的啤酒。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如此,跟投票日那天各地的投票站前那些号称来维持治安的、用星条旗蒙面的大胡子“民兵”有关吗?跟共和党紧锣密鼓在各级法院里安插的那些圣经不离手的、黑衣主教似的家伙有关吗?跟美国各地那些因为经费短缺、设备损坏而积压了大量邮件的邮政局有关吗?
众说纷纭。唯一确定的答案是,自由派们又要再忍耐四年了。
接下来的四年太久了,久到足以发生任何事,一如刚刚过去的四年。
以上描写皆属虚构。但担忧是现实的。
对美国政治体制而言,四年前特朗普的当选正如一场新冠肺炎。感染本身或许并不是致命的,但病毒会无孔不入地攻击人体各个器官,在健康的肌体上留下凶残的印记,让原本不起眼的基础病也变得空前凶险。
面对特朗普再次当选的可能性,有人担忧保障女性堕胎权的Roe v. Wade案会被越来越保守的最高法院推翻,有人认为LGBT平权将面临严重的倒退,还有人担心华人在美国的留学和移民都将受到更严重的负面影响。
我想说的是,事情可能远比这些要糟糕得多。再来一个四年,很可能足以让特朗普颠覆美国政治的基本构造。
一、“体面的保守主义者”将彻底灭绝
保守主义是强调既有价值或历史现状的政治哲学,他们珍视既有的政治体制,视传统文化、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为人类智慧的宝贵遗产而非包袱。
2018年,德国基民盟新任党魁克兰普-卡伦鲍尔(左)当选,右为默克尔。
在保守主义的政治理想中,存在着这样一种体面的保守主义者:他们是中上流阶层,尽管经济上反对福利和收入再分配,但往往有恒产且有恒心,慷慨而热心公益;在重视家庭、虔信宗教、坚持传统生活方式的基础上遵循着一种旧贵族式的道德律令。当作为“保守”客体的“传统”受到冲击时,体面的保守主义者反对激进和颠覆但不反对进步和改革。作为政治现状下的既得利益者愿意为了保护现状不至崩坏而适当地让渡利益。在一个比较健康的政治环境里,体面的保守主义者将是政治上中道派或稳健派的同路人,承担起防止多数暴政、维护社会稳定发展之锚的机能。
上述文字描述的固然是一种只在真空家乡存在的球形保守主义者,但现实政治中仍然可以找到与之类似的例证,比如萨科齐的法国共和党(人民运动联盟)、默克尔的德国基民盟、安倍晋三的日本自民党主流派和美国1970—1980年代一息尚存,现在已不知所踪的“洛克菲勒式共和党人”。
而对那些不怎么在意体面的“保守主义者”而言,所谓家庭、宗教和道德律令只是一种面向右翼民粹主义的询唤和煽动。面对权力丧失的危机,他们不惜委身于更反动、更极端的势力,包括但不限于最低劣的种族主义者、极端的民族主义者或妄图重建神权秩序的宗教集团,试图利用这些势力对民众的动员力来掩盖自身已经站在多数人利益和历史进程对立面的事实。根据上述描述,我们很容易想到的人物包括菲律宾的杜特尔特、巴西的博索纳罗、印度的莫迪老仙——以及正在美国当权的川记共和党。
美国保守派的堕落非一日之寒。早在1960年代,尼克松就大搞“南方战略”,利用社会公众对民权运动和反战运动期间社会动荡的疲惫情绪,以“法律与秩序”(law and order)为口号,宣扬黑人威胁论,为共和党吸引了大批种族主义色彩浓厚的草根白人选民。
里根在1980年竞选时,刻意选择在三K党大本营、历史上种族仇恨犯罪最猖獗的密西西比州尼肖巴郡作为其竞选活动的起点。1960年代密西西比夏日计划中,包括若干名现役郡警察在内的白人至上主义者在这里残酷杀害了三位黑人活动家。选择这样一个标志性地点开展竞选活动,种族主义宣言意味昭然若揭。
在这次竞选活动中,里根团队十分创造性地把民权运动后已经上不了台面的种族主义煽动包装为“小政府”、“低福利”和“州权”等贴合了保守主义观念的口号,这种口号乍一听颇为堂皇,但种族主义者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小政府低福利,就是不给他们眼中的“黑鬼”发钱嘛;州权至上,就是允许南方各州继续立法实施种族隔离嘛。把对种族主义的询唤包裹在外人听不懂亦无从指摘的语言里,这就是著名的“狗哨策略”。
尽管列奥·施特劳斯的美国徒子徒孙们各奋其智,用古典学、基督教神学和宪法学给保守主义理论描金镶玉,但事实上在1980年代新保守主义崛起、里根共和党夺权的历程中,作为一种政治哲学思想的保守主义自始至终起的都不过是个“夜壶”的作用,至于壶里盛的什么,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2016年巨婴川宝横空出世,一翻身就把这夜壶给踹了个银瓶乍破水浆迸。按川粉的说法,特朗普最大的优点就是“真性情”,全然不像传统共和党人那样颂扬保守主义理念,狗哨也不吹了,生活方式和个人私德按清教徒标准更是可以直接下硫磺火湖炸了。但他公然宣称穆斯林都是恐怖分子、墨西哥人都是强奸犯、国际组织都把美国当冤大头,国际贸易抢走了美国的财富和就业,句句都说到共和党自里根时代以来经营了数十年的右翼民粹基本盘的心坎儿上,这才得以在党内初选中脱颖而出,登上总统大位。
如果2020年特朗普再次胜选,无疑相当于为已死多时的“体面”二字正式举行遗体告别——既然新纳粹式的种族主义动员才是最有效的,何必兜什么希腊罗马上帝宪法的圈子呢?我毫不怀疑,自我认同为保守主义者的人中不乏良善之辈,可正如1930年代德国那些勤劳善良,只是“有一点”对凡尔赛体系愤愤不平、“有一点”讨厌隔壁犹太人的“好德国人”一样,在政治场域要么黯然闭嘴,要么与种族主义同流合污。
特朗普任期结束后,共和党内部会有内生动力清除种族主义的遗毒,回归一个体面的政治家集团应有的样子吗?如果共和党在这次大选中惨败,或许尚有反省的余地。而如果特朗普成功连选连任,这些被本文称为“种族主义遗毒”的东西就会彻底变成共和党的政治遗产和未来的权力密码,即使2024年暂且偃旗息鼓,也会不断滋养出第二个、第三个特朗普。
更何况,如果给特朗普再干四年的机会,我们可能根本看不到他“任期结束”的那一天。
二、美国民主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前一阵《加拿大和美国必读》编译了一篇乌麦尔·哈克(Umair Haque)的文章:《美国正处于危险边缘,4种选举结果有3条死路》。这位巴基斯坦裔学者以一种“身经百战,见得多了”的姿态指出,除非2020年大选中特朗普同时大幅输掉普选票和选举人票,否则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结果,都难免对美国的民主制度造成严重伤害。如果特朗普小比例败选,共和党将会不断挑起诉讼,在一个又一个城市要求重新计票;如果特朗普像2016年一样输了普选票但赢了选举人票,则会毫不犹豫地派遣武装部队镇压可能存在的抗议;如果特朗普既赢得了普选票,又赢得了选举人票,则说明大选已经全面被川记共和党操纵,美国基本沦为白俄罗斯。
川粉对这一指控必然是不服气的:凭什么你们“瞌睡乔”赢了美国就还是民主灯塔,我们川宝赢了就是白俄罗斯?白左太霸道了!
上图为墨索里尼,下图为出院后的川普
我们不妨来看看,9月末以来美国都发生了什么?
9月24日,特朗普再次拒绝承诺败选后和平移交权力。
9月26日,特朗普提名艾米·科尼·巴雷特(Amy Coney Barrett)担任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这位大法官候选人以其极端保守的判决记录和隶属于一个天主教神恩运动的狂信者团体赞美之人(People of Praise)闻名。
9月29日总统候选人辩论中特朗普被主持人华莱士问及,是否该谴责“白人至上主义与民兵团体”时表示,左翼团体才是暴力行径的源头。在主持人和拜登点名新纳粹组织“骄傲男孩”后,特朗普表示他们应该“稍安勿躁,准备斗争”(stand back and stand by)。
10月8日,民主程序选出的犹他州的共和党籍参议员迈克·李(Mike Lee)在推特上宣称美国从来都不是一个民主政体,而是一个“共和立宪政体”,美国宪法没有一个字是关于民主的。并且表示“这是一件好事”。
同日,FBI宣布挫败了右翼准军事组织绑架密歇根州的民主党籍州长惠特默的密谋。相关FBI探员指出,该组织还曾在4个月前计划绑架弗吉尼亚州的民主党籍州长诺瑟姆。
川粉诸君,无论你有多厌倦民主党的陈词滥调和政治正确旗号下的道貌岸然,还请摸着良心想想,这还像是个文明国家的大白天吗?
某种意义上,迈克·李的主张也不纯然是失心疯的暴论。美国的民主从制度设计上从来就不以代表性的最大化为第一要务。相反,美国立国时一部分制宪者从一开始就存有“美国人的素质不适合民主”的念头,认为民众易被煽动,应该对民主程度加以人为限制,把挑选总统的权力交给更靠得住的精英。这才有了饱受争议的选举人团制度、“摇摆州”权重畸高问题,以及围绕选区划分的种种幺蛾子(gerrymandering)。对此网上方家科普甚多,无需笔者班门弄斧。
代表性不充分的有限民主仍然不失为有效的民主,而特朗普对民主制度的仇恨则是另外一个次元的问题。作为一个在民粹滋养下崛起,靠着反民主的选举人团制度上位的总统,特朗普没有任何理由对美国的民主体制中制衡总统权力的措施抱有任何温情,他的一系列行为已经对美国的民主体制已经产生了以下效果。包括:
1)频频以总统行政令的方式尝试越过议会;
2)以“Fake news!”和大数据分析来干扰和操控言论自由;
3)把大法官权力交给恨不得政教合一的宗教狂信分子以换取司法分支的输诚;
4)辱骂、疏离职业军人的同时与号称“民兵”的极右翼准军事组织眉来眼去;
5)任命了一位对邮政业务一问三不知的共和党筹款人为邮政总局局长,以削减经费为借口阻碍邮寄选票。
那么,假如特朗普再拿到一个总统任期,他会停下这些破坏民主的小动作还是变本加厉呢?再给他四年时间,特朗普会不会找到他合用的“戈培尔”、“罗姆”和“希姆莱”呢?网上流传的特朗普家族千秋万代的“make America great forever”梗图会不会一语成谶呢?
(编者注:保罗·约瑟夫·戈培尔,德国政治人物,希特勒的宣传部部长,被称为“宣传的天才”,以铁腕捍卫希特勒政权和维持第三帝国的体制。恩斯特·罗姆是纳粹冲锋队的负责人,帮助希特勒上台,后被肃清。海因里希·鲁伊特伯德·希姆莱是希特勒的内政部长、党卫队首领,被认为对欧洲600万名犹太人、同性恋者、共产党人和20万至50万名罗姆人的大屠杀以及许多武装党卫队的战争罪行负有主要责任。)
我甚至懒得猜这些问题的答案,只希望所谓“民兵”组织被收编成LeibstandarteDonald Trump时,时尚业出身的伊万卡公主能给他们设计个好看点的制服。
三、暴力,更多的暴力
特朗普执政首年的2017年10月1日,美国爆发了史上伤亡规模最大的拉斯维加斯枪击案。案件发生后有媒体说:10月1日是2017年的第273天,而该案是那一年美国本土发生的第273起大规模枪击事件。而到今年的9月30号为止,大规模枪击案的数量是486起——比2017年多出近八成,造成了2444人的伤亡。注意,这只是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的大规模枪击事件(mass shooting)的数字,不包括枪棍喜欢拿来抬杠的枪支走火、开枪自杀和帮派仇杀。
这个数字可以说是特朗普治下美国暴力状况急速膨胀的缩影。
诚然,在特朗普之前的美国,枪支暴力问题就已经呈现出无解的状态。政治上,控枪议程早已被枪棍利益集团绑架,从一个伦理上毫不复杂的现代国家治理问题上纲上线成攸关国本的宪法问题。而控枪难、犯罪分子普遍持有大威力火器的现实,又导致警察执法时过度使用武力成为常态。
常态化的滥用武力,加上警队中普遍存在的种族刻板印象,则让警察暴力执法问题很大程度成为针对黑人和拉丁裔的系统性暴力。对警察暴力的怒火,最终往往以街头抗议的形式爆发。到了这一步,和平抗议者难免与不肖之徒和趁火打劫的匪帮泥沙俱下。从1992年洛杉矶暴动,到今年乔治·弗洛伊德被明尼苏达警察虐杀引起的黑命攸关(Black Lives Matter,BLM)浪潮,这一从系统性暴力到普遍性暴力的脉络可谓一以贯之。
美国社会深陷暴力漩涡,作为统治者的特朗普非但没有担责,相反却似乎是暴力泛滥的受益者。一方面,白人至上分子的暴力让特朗普感受到来自支持者的力量;另一方面,BLM掺杂着泥沙俱下的街头暴力又给了他翻弄“法律与秩序”议题的机会、指责政敌镇压不力的借口,以及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尝试动用国家暴力机器涉入其中的口实。
5月28日,针对乔治·弗洛伊德事件引起的BLM抗议,特朗普威胁动用军队,并在推特上扬言“一旦抢劫就会开枪”;
7月中旬,全副武装但未佩戴任何单位标志的联邦武装在俄勒冈州波特兰市对示威者采取镇压行动;
8月31日,特朗普不顾总统身份,公然为在基诺沙骚乱中枪杀两人、被控一级谋杀罪的凯尔·里滕豪斯辩解,仿佛这个17岁肥宅是什么当代美国的霍斯特·韦塞尔;
10月17日,特朗普再次在竞选集会上指责此前被密谋绑架的密歇根州州长格雷琴·惠特默,煽动支持者用2016年针对希拉里的口号高喊“把她抓起来”(lock her up)。特朗普的儿媳和竞选高级助理拉拉·特朗普表示“这只是为了在集会中营造一种轻松有趣的气氛”。
……
(编者注:霍斯特·韦塞尔是纳粹当政前的冲锋队员,在一次和左翼准军事组织的街头中丧生。纳粹党将他追封为英雄,并对其遗物中发现的诗谱曲,即后来的纳粹国歌《高举旗帜》)
无需逐一列举,种种迹象表明,当代最高明的煽动家唐纳德·特朗普先生喜欢暴力,并且一向自认有足够的影响力能够躲在安全的地方——比如白宫下面的地堡里——操弄这些不断发生的暴力,使政治的天平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倾斜。
如果特朗普再干四年,那么毫无疑问会带来的只有更多的暴力。
或许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全部暴力都已经掌握在了特朗普手中。
近日的民调显示,特朗普的支持率一路走低,与拜登再一次拉开了两位数的差距。希望这篇文章的全部内容都不过是一个爱说怪话的稀泥客(cynical)悲观主义者毫无价值的危言耸听而已。